我的外婆家在印度.
媽媽是從印度到台灣唸書的僑生, 從高中開始到華僑中學唸書, 然後考到師大教育系, 從此留在台灣.
小時候, 三不五時的, 媽媽會做很道地的印度咖哩, 不是用那些機器的咖哩塊喲, 是價真料實的印度香料, 傳統功夫做出來的印度咖哩, 遠遠的在恆毅的操場上, 就可以聞到, 爸爸有時候還會拿一些去請恆毅的神父吃.
媽媽用的那些香料都是從印度坐飛機來的, 大多是外婆請要到台灣的朋友順便帶來給媽媽的.
媽媽有五個兄弟, 連媽媽自己, 四個姐妹, 媽媽是外婆第三個女兒. 當然, 在那個年代, 早夭不足月的事是常有的, 聽說是有一兩個早夭的.
五個舅舅, 四個在印度, 二舅舅被當人質帶回大陸廣東梅縣, 大陸淪陷, 國共分家後, 二舅舅就再也沒回外婆家. 和爸爸的境遇, 相去無幾, 但是比爸爸慘. 當年以為只是跟著學校到台灣避一下戰亂, 沒想到一分就是一輩子, 沒能再見父母兄弟姐妹一面. 這是中國人整個民族的劫難悲劇, 不是只有一兩個人的不平等待遇. 你再怎麼怨, 都沒有源頭, 只是一再把舊疤翻開, 沒有意義. 這傷痛, 是屬於所有中國人的, 你說是誰欠誰, 誰對不起誰, 講老實話, 是中國人自己對不起自己, 幾千年來的罪孽, 在那個年代, 全部兌現報應, 大家一起還.
外公外婆當年也是避戰亂, 輾轉從廣東梅縣一路遷到印度, 在加爾各達落腳. 戰後, 本來也是要再全家回梅縣, 答應讓外公的堂兄弟先帶二舅舅走, 當保證票, 那想到, 一去就被卡死, 想把二舅贖回來都不行. 上次回家, 聽媽媽說, "二哥受很多苦, 很多罪...", 外婆交代媽媽, 要想辦法幫二舅, 因為媽媽是第一個離開外婆家自己出遠門求學發展的小孩. 後來, 小阿姨也到台灣跟我們一起, 先是上高職夜間部, 畢業後, 爸媽托人安排介紹, 在三重的三槍牌當職員. 大姨媽和二姨媽, 很年輕的時候就過世了, 我沒有記憶聽媽媽提過, 也沒有印象是什麼時候的事. 只是後來知道二姨媽是手術失血過多過去的.
大概是我小學一年級還是二年級的暑假, 印象很深, 媽媽回外婆家一兩個月. 爸爸一個人帶我們, 很淒慘, 雖然說小阿姨在家幫忙, 因為她還要上學, 爸爸還是有點慘兮兮的.
接下來, 每隔兩三年左右, 媽媽也都會回外婆家, 不是帶著弟弟就是帶著小阿姨.
我從來沒回過外婆家.
女孩子沒有兵役問題, 還有我有暑期輔導, 要練琴, 所以, 媽媽帶著弟弟去見世面.
媽媽說, 弟弟在外婆家是寶貝. 所有的表兄弟姐妹, 十幾二十來個, 大大小小的, 帶著弟弟四處混. 吃飯的時候是坐外婆旁邊, 外婆抱. 我聽著, 只能羨慕, 心裡很不是滋味.
媽媽說外婆有問為什麼我沒有一起回去, 沒錢是最大的問題, 最現實的問題, 學習教育, 也不過是一個附加理由. 媽媽有問我要不要一起去, 可是我每次一想到要花錢, 我就搖頭, 我那時候已經懂錢的事了, 每天被唸學琴花錢. 可是媽媽每次問弟弟, 弟弟什麼都說要.
現在回頭想想, 也不是我懂事, 反而我是笨, 人家問你要不要, 你要, 就要, 你不用管給別人添麻煩什麼的. 人家敢問, 管他是什麼客套不客套, 你也沒什麼好客氣的. 蠢蛋, 像我, 幫別人設身處地, 最後受罪倒霉的是自己. 不願做, 就不要吭聲插手.
這大概是我這一輩子的不幸吧, 從來沒見過祖父母, 也沒有見過外公外婆. 感覺自己是爺爺不疼姥姥不愛的. 這大概也是事實吧.
安安跟暐暐, 現在人在台灣. 聽說已經回祖父母家, 也回外婆家逛過. 他們兩個在祖父母聽說待不到一下就在吵要回姑姑家. 在外婆家, 有吃有喝有玩的, 還有的睡 ( 在調時差 ), 吃東門市場的肉包, 義美的肉粽, 外婆的烤豬排..... 終於回到台灣吃到像樣的中國食物, 在姑姑家 ( 姑姑家沒小孩, 家裡也不開伙 ) 吃了兩天從美國帶的 cereal 加牛奶... 再不是吃外面買的水餃. 反正我是管不到, 我只不過是負責付帳單的, 隨他們搞了.
有感受到外婆疼愛的小孩是幸福的.
有外婆家可回的小孩更是幸福的.
對我來說, 我的外婆家永遠的是在印度, 我想, 我是該找個時間去趟印度, 即使沒有機會出差, 就自費去看看舅舅舅媽和那一大群表兄弟姐妹. 即使外婆已經不在了, 外婆家還是在印度, 因為那是媽媽長大的地方.
對那兩個小朋友來說, 他們的外婆家是在台灣. 要坐好大而且好久的飛機, 而且還得清晨兩點半就起床, 四點不到到機場. 長達 26 個小時的旅程, 才回得到台灣. 安安是第四次回外婆家, 暐暐是第三次, 愈來愈會坐台北的地鐵, 公車, 雖然還是從美國回台灣的鄉巴佬, 也許熟能生巧, 中文可以練一下, 不會再 "倒著講" - 美國式中文.
留言列表
Just writing 隨意手記 (0)
